【台灣文獻叢刊·第292種】清代琉球纪录集辑(使琉球记、中山纪略、琉球入太学始末、中山传信录、槎上存稿、中山见闻辨异、琉球实录、琉球说略、琉球形势略、琉球朝贡考、琉球向归日本辨)
台灣文獻叢刊
【第 292 種】
清代琉球紀錄集輯
.作者:張學禮、王士禎、徐葆光、趙文楷、李鼎元、黃景福、錢氏佚名、姚文棟、中根淑、王韜
.原書頁數: 0282 頁
●書籍簡介
第二九二種「清代琉球紀錄集輯」
本書(二冊二八二面一六九、二○○字)係一集刊,共收清代冊封琉球「使錄」及有關文獻十二種。清代冊封琉球凡八使,其正、副使為:康熙二年,張學禮、王垓;二十二年,汪楫、林麟焻;五十八年,海寶、徐葆光;乾隆二十一年,全魁、周煌;嘉慶五年,趙文楷、李鼎元;十三年,齊鯤、費錫章;道光十八年;林鴻年、高人鑑;同治五年,趙新、于光甲(其人選以翰林院侍講、檢討、編修、修撰及內閣中書舍人為準,但亦有例外)。每使或由正使、或由副使,例有撰述;惟體例不一,巳非明代「使錄」型式。本書所收「使錄」,有張學禮「使琉球記」及「中山紀略」(前種「使錄」附屬篇)、徐葆光「中山傳信錄」、李鼎元「使琉球記」;此外,計有趙文楷「槎上存稿」(為紀行詩稿,非「使錄」)、王士禎「琉球入太學始末」、黃景福「中山見聞異」、錢氏(原脫作者名)「琉球實錄」、姚文棟(譯)「琉球說略」、中根淑「琉球形勢」(譯文)、王韜「琉球朝貢考」及「琉球歸日本辦」等八種。除王撰「琉球入大學始末」及趙撰「槎上存稿」(後者據「太湖趙氏家集叢刻」)兩種外,全據「小方壺齋輿地叢鈔」本收錄。所收以徐撰「中山傳信錄」及李撰「使琉球記」篇幅較多:徐錄條目紛繁,頗為詳備;然類多不相統系,稍嫌凌雜。李記以日記體裁,詳記使琉始末。
其餘清代冊封琉球「使錄」及有關文獻,分見第二九三種「琉球國志略」篇、第二九九種「清代琉球紀錄續輯」篇;此外,徐錄並另據原刻本重刊單行本,見第三○六種「中山傳信錄篇」。
●序號 篇名
1 弁言
2 清代琉球紀錄集輯目錄
3 清代琉球紀錄集輯(上)
4 使琉球記
5 中山紀略
6 琉球入太學始末
7 中山傳信錄
8 槎上存稿
9 清代琉球紀錄集輯(下)
10 使琉球記
11 中山見聞辨異
12 琉球實錄
13 琉球說略
14 琉球形勢略
15 琉球朝貢考
16 琉球向歸日本辨
●弁言
本書為繼前編「使琉球錄三種」(「文叢」第二八七種)後的另一集刊,收錄清代冊封琉球若干「使錄」及有關文獻共十二種,題曰「清代琉球紀錄集輯」。前編「三種」純為明代「使錄」(詳見該書「弁言」),惜尚有已知的郭汝霖撰「使琉球錄」及杜三策從客胡靖撰「記錄」(周煌撰「琉球國志略」「採用書目」著錄作「胡靖崇禎癸酉記錄」)二種未見傳本,不獲其全(今知美國國會圖書館藏有「郭錄」、夏威夷大學琉球研究所藏有胡撰「杜天使冊封琉球真記奇觀」,後者是否為「志略」所稱「記錄」?待考);本書所集清代文獻,遺漏亦不在少(詳後):均有待繼續搜求。
本書收錄,亦以「使錄」為主。按清代冊封琉球凡八使:康熙元年,遣張學禮、王垓封尚質;二十二年,遣汪楫、林麟焻封尚貞;五十八年,遣海寶、徐葆光封尚敬;乾隆二十二年,遣全魁、周煌封尚穆;嘉慶四年,遣趙文楷、李鼎元封尚溫;十二年,遣齊鯤、費賜章封尚灝;道光十九年,遣林鴻章、高人鑑封尚育;同治五年,遣趙新、于光甲封尚泰。每使或由正使、或由副使,例有撰述;惟體例不一,巳非明代「使錄」型式。茲列舉所收十二種文獻,並略作說明:
(一)張學禮撰「使琉球記」,為「使錄」之一種。此在周煌「志略」簡稱「張錄」。
(二)張學禮撰「中山紀略」,為前一種「使錄」之附屬篇。以上(一)(二)二種,據「小方壺齋輿地叢鈔」本;並以「說鈴」本參校,補其原序。
(三)王士禎撰「琉球入太學始末」,作於康熙三十年代,時當汪、林使琉以後。據廣文書局「史料叢編」影印本,惜來源未詳。
(四)徐葆光撰「中山傳信錄」,亦為「使錄」之一種。所撰條目紛繁,頗為詳備;然類多不相統系,稍嫌凌雜。此錄據「小方壺齋輿地叢鈔」本。
(五)趙文楷撰「槎上存稿」,為偕同副使李鼎元使琉所作的詩稿。副使另有撰述,目見後一種。至稿中自京赴閩陸行部分,巳量予刪節。此稿據「太湖趙氏家集叢刻」本。
(六)李鼎元撰「使琉球記」,亦為「使錄」之一種。以日記體裁,詳記出使始末。
(七)黃景福撰「中山見聞辨異」,似出於嘉慶十二年所遣冊使齊、費等從客之筆。蓋文中嘗引有「李錄」(按即李撰「使琉球記」)云云,時在趙、李使琉之後。既以「見聞」辨異,在文中又一則曰「冊使費公詩註」云云,再則曰「今以冊使費公『六月炎天放紙鳶』之句證之益信」云云,與於齊、費出使之役,應無疑問。
(八)錢撰「琉球實錄」,原脫作者之名;文末有「同治甲子(三年),英與日本搆釁,將議取琉球為駐兵計」句,撰作時間當在後此不久。
(九)姚文棟譯「琉球說略」,出處未明(似為日文中譯)。
(一○)中根淑撰「琉球形勢略」,作者日人。以上二文,對於琉球地理今昔的異同,多所折合。察其撰作時間,約在同治年間。
(一一)王韜撰「琉球朝貢考」。
(一二)王韜撰「琉球向歸日本辨」。以上二文,均作於同治甲戌(十三年)日兵侵臺之後。當年日兵侵臺事件,日人藉口琉球難民漂臺被牡丹社人殺害所引起,儼然以琉球宗主國自居;王氏援據史實,闢之甚悉。以上(六)至(一二)七種,據「小方壺齋輿地叢鈔」本。
至於已見前述的周煌撰「琉球國志略」,亦為「使錄」之一種;系以「志體擬錄」(引「志略」「凡例」語),凡十六卷。此書將另刊單行本,列為「文叢」第二九三種。考清代八使琉球,除上文所見諸錄以外,在全、周以前,著錄於「志略」「採用書目」者,尚有汪楫撰「使琉球雜錄」、「中山沿革志」(另有「冊封疏抄」)等(詩集猶不在內);趙、李以後,齊、費時已有「續琉球國志略」之作(作者未悉),至趙新又再續之。此外,在本書黃撰「中山見聞辨異」中並引有前教習潘相「見聞錄」;未悉潘氏究為何許人?亦未知何時所作。要之,清代有關琉球「使錄」等文獻尚多,自非已盡於此。
末了,尚附一言:另有嘉慶中沈復(三白)「浮生六記」足本所見「中山記曆」一篇,疑系後人剿襲附會之作,並無參考價值。「沈文」云以趙文楷(字介山)從客身分,記隨使琉球見聞;而按其語句,幾均出自「李錄」。其中斷章截句,前後不相呼應,所在多有;此處限於篇幅,不擬歷數。茲僅舉證一事:封舟回國,於嘉慶五年十月二十九日在溫州南、北杞山洋面遇「賊船」襲擊後,「北風大至,浪飛過船」(引原文);「李錄」續記云:『余倦極思臥,……遂解衣熟睡,付之不見不聞』。次日,「李錄」云:『夢中聞舟人譁曰:「到官塘矣」!驚起。介山、從客皆一夜不眠,語余曰:「險至此,服汝能睡;設葬魚腹,亦為糊塗鬼矣」!余曰:「險奈何」?介山曰:「……每側,則篷皆臥水。一浪蓋船,則船身入水,惟聞瀑布聲垂流不息。其不覆者,幸耳」!余曰:「脫覆,君等能免之乎?余樂拾得一覺,又忘其險,幸矣」!介山乃大笑』。而「沈文」於「浪飛過船」下即云:『夢中聞舟人譁曰:「到官塘矣」!驚起。從客(此已非沈氏口氣)皆一夜不眠,語余曰:「險至此,汝尚能睡耶」?余問其狀;曰:「每側,則篷皆臥水。一浪蓋船,則船身入水,惟聞瀑布聲垂流不息。其不覆者,幸耶」!余笑應之曰:「設覆,君等能免乎?余入黑甜鄉,未曾目擊其險,豈非幸乎」』!彼此所記——除「沈文」略避介山以外,如出一轍。試想:凡屬記述身歷其境的動態文字,能有此巧合嗎?「沈文」顯為剿襲之作。但沈擅於文,決不為此。考「中山記歷」與同書「養生記逍」篇同為「六記」原缺而據稱系屬後來發現之文,自為後人附會之作。而況近人已有指出「養生記逍」篇與曾國藩文雷同,亦疑後人偽作(見五十九年十二月十一、十二兩日「中央日報副刊」江文進「浮生六記的一些問題」);以彼例此,亦足為一證。茲有以「該文系沈作抑為後人依李記改寫」(?)為言,因不憚辭費,連帶附及之。(吳幅員)
本書所收,以徐撰「中山傳信錄」及李撰「使琉球記」篇幅較多。編校已定,又獲見兩錄原刻本;「徐錄」刊於康熙六十年、「李錄」刊於嘉慶七年,各分六卷。「小方壺齋輿地叢鈔」本系「彙鈔」刊印,比校之下,發見除各略去卷次外,文字亦有所刪節。「李錄」所刪較少,大都均屬自京赴閩所經若干地理典故(亦即一些考釋文字),無損「使錄」價值;惟其後略去自琉返國前(嘉慶五年十月十六日)所引「汪錄」有關海上往返鍼路一節,仍有補回必要。關於這一段文字,現已重新加入;余可不必再計。惟「徐錄」原刻有圖、有表,「叢鈔」本刪節殊多;如今後情形許可,當另重刊單行本,還其本來面目(幅員又記)。
●清代琉球紀錄集輯目錄
使琉球記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張學禮(一)
中山紀略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張學禮(一一)
琉球入太學始末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王士禎(一七)
中山傳信錄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徐葆光(二一)
槎上存稿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趙文楷(九七)
使琉球記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李鼎元(一二一)
中山見聞辨異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黃景福(二三七)
琉球實錄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錢□□(二五七)
琉球說略(譯述)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姚文棟(二六一)
琉球形勢略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中根淑(二七三)
琉球朝貢考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王韜(二七五)
琉球向歸日本辨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王韜(二七七)
清代琉球紀錄集輯(上)
使琉球記
中山紀略
琉球入太學始末
中山傳信錄
槎上存稿
●使琉球記張學禮
王序
立菴外兄之奉使中山也,觴而送之西子之湖;舉酒酹地曰:『願蓬萊水淺,安瀾如湖;奉天子命,其速竣事還,當以卮酒謝西湖也』。越明年歸,余又遲之湖上,相見甚歡;又舉酒酹湖,不負前約。是時月淡柳柔,煙鬟花靨駘宕綽約,弄姿三雅之間;笑指孤山,語立菴曰:『白傅詩謂「到岸請君回首望,蓬萊宮在海中央」。余聞馬齒、姑米皆插洪波中,得無是耶』?立菴笑,出「使中山記」俾余讀之。開卷尺許,四山風來、水過隄上,林鳥叫號、殘月倏落;乃撫卷歎息曰:『境遇何常,或燕燕居息、或盡瘁事國、或栖遲偃仰、或王事鞅掌,信不誣也』。立菴乘長風、破萬里浪,為國懷徠異域,奚啻天上客星!而予以麋鹿野姿,早棄林壑,逍遙自恣於山水之間;其為度越,可道里計哉!雖然,掛颿拾月、舍棹攜琴,兩人興致正復不淺;把酒臨風,亦何有焉!書罷,千巒始開,雙水如笑。
康熙甲辰花朝,眷弟王言頓首題於西冷之寓樓。
趙序
古者,使臣不越甸服、侯服之內,而皇華四牡歌詠慰勞,無窮焉。今立菴張公遠使絕域,海若、陽侯皆識御史驄矣;其為歌詠慰勞,宜何如哉!乃甫登陸解裝,輒書其道里風濤之險,述其奉揚庥命、下國輸誠委順之情。美哉!一何其實而不華、文而有體也耶!立菴歸朝,公卿故人勞苦問訊,當把玩是編,感其忠摯誠悃可格神明,而又無乘槎鑿空之語;即以此當成周盛時郊勞贈答,可也。異日相天子成郅隆之治,重譯來者報曰「海不揚波已三年矣」!則今日所記波濤風雨之鄉,安知非異日鏡水石帆、安流呼嘯之地也哉!其可以慰立菴矣。讀畢,聊書其首。
時康熙甲辰端月,欽命總督浙江等處地方軍務兼理糧餉太子少保、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趙廷臣頓首拜題。
琉球,東海小國也。唐、宋以來,世奉正朔。王姓尚,名質;自明季請封未果,使者留滯閩中。順治三年福建平,通事謝必振自江寧具投經略洪承疇,轉送進京。禮部題「敕印未繳,不便遣封」;必振取繳敕印,飄流日本。十一年七月,始來部,請冊封。循舊典,應差科員、行人,學禮與今副使王垓實膺是選。召對太和殿,正副使俱賜一品麒麟服、玉帶、東珠頂,賜御酒、敕印,差官護送前往。辭朝,蒙世祖召詢家世,學禮奏:『臣弟學聖,忝任福建巡撫。臣有子六人:長子思明,見任江南分巡道;次子思恭,見任參領,管佐領事;三子思齊,廣平知縣;四子思行,吏部筆帖式;五子思信,蔭生;六子思任,蔭生,候補筆帖式。嫡孫景芳,世職阿達哈哈番』。世祖聞奏,大悅:『卿乃巨族老臣,福祿來崇,子孫繩繩;此去無妨』!賜茶畢,辭行。十月,抵江寧,因遴選隨行醫官趙政之、熊耀陵。次年正月,至武林;天文生朱廷樞病故,移咨督、撫請補。三月,入閩造船;藩司詳稱:『舊例,舵木用鐵力。其木產於廣西,由海道運;今遊氛未靖,未可計程至也。敢請緩期』!因留閩四載。新補天文生黃道隆又故,仍請補。奉旨:『海氛未靖,欽差官暫行掣回;俟平定之日,另行差遣』。十五年,進京繳敕印。世祖宣至殿上,賜茶;謝恩,仍入兵垣辦事。是年,裁左、右科員,改授江南道御史,掌河南道;奉差河東巡鹽。事竣,值鼎湖陞遐,今上即位;維新出治,考核臣工。奉旨:『張學禮巳差冊封琉球,為何不去』?禮部回奏「世祖掣回」。上念遐方盼待日久,員役物故多人,遲延或有隱情;再奏再駁,竟議革職:所以勤遠略也。
元年十月,忽奉上傳:『張學禮、王垓仍差冊封琉球;事竣之日,以原官用』。棄故圖新,所以勵勞臣也。補差天文生李光宏、太醫吳燕時,聘請從客陳翼等;於十一月就道。
二年四月,抵閩;督、撫設席於南臺,閱視船隻。其船形如梭子,上下三層,闊二丈二尺、長十八丈、高二丈三尺。桅艙左、右二門,中官廳,次房艙;後立天妃堂,船尾設戰臺。桅杆,眾木湊合,高十八丈,俱用鐵裹;杆頭有斗,可容數人觀風瞭望。船內有水井二口,設官司啟閉,不妄用涓滴。船底用石鋪壓,上層列中砲十六位、中層列大砲八位。是日,設祭,封桅砲訖;詢舵之所來,云有紅毛國進貢請兵,船數隻巳回,留三隻,現泊江上,因購得鐵力木舵。隨往泊所視之,有侍郎總兵二員、從役三四十人。其人面白髮黃、眼綠鼻高,戴黑圓帽、執紅棍者為尊。官穿紅哆羅呢,從員穿青綠;高底木屐,前高後低。其船底用鐵包,縫以鉛灌。桅杆三節:如風大,用一節;風小,用二節;再微,用三節。每節有盤,無斗;盤容數人。其船堅而且穩,左右前後俱有大砲,過海最善。所造二舟雖堅固不及,而寬、廣過之。督撥水師守備王祚昌、魏文耀、千總陳蘭、施恩、兵丁二百五十余名、長隨五十余名、傳宣二員、聽用四員,管水井二員、通事二員、管舵管羅鏡二員、書吏門皁轎傘役百余名、吹手十六名、舵工二十余名、水手六十余名,擇吉於五月初四日登舟。初八日,迎供天妃像。十一日,靖藩設宴。次日,督、撫、藩、臬出餞於南臺,從官以下籩豆有加,以光使臣、昭國體也。十七日,泊林浦。十八日,過鼓山。十九日,過羅星塔。二十日,過閩安鎮,鎮將李遣游擊鄭洪以鳥船百余、兵三千護送出海。次猴嶼,祭天妃。二十二日,候風廣石。風汛不定,復回猴嶼;再過閩安,避風羅星塔下。閱十日,風汛定,再過猴嶼;見梅花所故城,荒榛瓦礫,滿目淒然。通官謝必振稟云:『天妃姓蔡,此地人;為父投海身亡,後封天妃。本朝定鼎,尚未封』。於是至廟行香,許事竣請封。
初七日,西南風微起,向闕叩辭。時長子思明巳解任,送至海口,不忍分離,必欲隨侍;再四拒之,乃止。出海口,中流風作,護舟遊徼左右;砲流旌掣,閃電虹飛。砲聲轟動,空海如沸。坐戰臺,顧而喜曰:『馬之罄控在人,舟之旋折亦復如是。有軍如此,何煩朝廷南顧憂為』!是日,至白洋,大風息,云霧散;忽見賊船一隻,隨令游擊領兵發砲,擊碎賊船,殺賊百余。道開,舉帆長往;鄭之舟師亦辭歸矣。初九日,浪急風猛,水飛如立;舟中人顛覆嘔逆,呻吟不絕。水色有異,深青如藍;舟子曰:『入大洋矣』!頃之,有白水一線,橫亙南北;舟子曰:『過分水洋矣!此天之所以界中外者』。隨見群魚髮鬣,有人立者,有飛舞水面者,有作相撲狀者;魚之脊翅豎如大桅,周圍旋繞。舟子曰:『水族聞封舟過海,歡忭來朝;此祥徵也』。海洋之水,綠、白、紅、藍,歷歷如繪;汲起視之,其清如一:不能解也。十一日早,忽見一山橫於舟前,首尾約長千丈;隨將洋鏡照之,非山、非云,乃巨魚耳。於是令僧道設醮施食,其魚漸沈,與水相平,猶如沙嶼蘆葦;至晚潛消。十二日,過糠洋,風恬浪靜,天水若一。日出,則海水俱紅;月現,則碧天皓潔。時有大沙魚二尾,長三丈余,隨舟左右。每一尾,有小魚二尾隨之,亦不離左右;形如河魨,花綠可愛。又見一魚,長丈余;身黑尾紅,腦上方白如玉印。是夜,飲於戰臺。宵深無風,忽聽船旁咂水聲,其船動搖;繼噴水滿船。舟子曰:『此乃大魚戲水,勿驚』!連日無風,船浮水面,膠滯不前。通官謝必振稟:『巳離梅花所七日,不見一山;舟中水米且盡,枵腹三日矣。惟有順流七島,冀活兩舟』。余聞七島去中山遠,有羈王命;不可。令舵工上斗瞭望,見東北一山形,圓卑如覆盂,四面無址;諒無居民,心甚疑。十五日,有風自北來,又見一山如長蛇蜿蜒水中。至晚,抵山下;見柴薪堆積,知有居民。恐有礁石,不敢近;遶山行,以待天明。居民驚疑,遯入深山。差王大夫、鄭通使上山探問,云是琉球北山,與日本交界;舉舟歡忭。隨有地方官進水、薪,居民亦至;問所見小山,云乃尤家埠琉璜山也,北去日本、東去弱水洋矣。過此,當飄蓬萊扶桑,不知何日西還矣。倘神不假北風引舟南行,過此將安之乎!痛定追思,喜逾望外。泊一宿,差琉人破浪先往。十八日,南風起;風逆,不能起椗。地方官撥小船百余,牽挽出口。十九日,將近伊藍埠,有二龍懸挂,尾、鬣俱見;風云四起彯播,蕩■〈風矞〉搖曳。大桅決,鐵箍巳失二三;舟中人怖絕,恍惚晦冥,似有天吳、海童奔逸左右者。守備王祚昌、魏文耀告曰:「皇靈遠降絕域,百神來集;速出「免朝牌」示之』!牌懸,如故也。頃之,乃悟;易墨以硃,一懸鷁首、一投於海中。天漸開、云漸散,風仍大作。土人稱此是龍潭,不可泊;轉至山南。余因連日受驚而病,登岸調養三日方愈。
二十五日,次溫鎮,抵那壩港,法司等官來迎;士民歡闐,金鼓不絕。國人先年請封,到閩有六十人,故者四十余。家屬來問,詢知人在者,喜逾重生;巳故者,哀慟欲絕:不覺傷感。是日,中山王備龍亭,恭迎敕印;稱舊館毀敗,巳備民房,現在修理。因在船守候六日。七月初一日,進館。王差法司呈供應舊冊,云向來供應,俱照此冊;因三年不雨、五穀不登,不能如前。余念其困窮,一應供應十減八、九。擇十七日,行冊封禮;鼓樂導引,傾國聚觀,不啻數萬,懽聲若雷。王出城三里,至守禮坊下,具朝服行九叩禮,乘轎進城。至中山殿前,將敕印供奉,行九叩禮;付官蔣宿耀上左臺宣讀,王跪聽。宣畢,將敕印並恩賜蟒袍、裝花綾紬四十八疋付王收受;行九叩禮。王妃敕諭付官孟道脈上右臺宣讀,王妃跪聽。宣畢,將蟒緞、裝花綾紬四十八疋付王轉付妃收受;又行九叩禮。事畢,與王交拜,更衣赴宴。舊例,器用金、銀折席;余仰體朝廷柔遠之意,概行除免。使臣例有七宴(重陽有龍舟),國無優伶,笙簫擊鼓而歌者士夫以下等官,舞則十齡幼童——皆各官子弟為之。歌章大義,首祝天子萬年,繼訟使臣有光海邦;此大較也。次日,大雨三日,通國加額;云「聖天子恩澤霑霈,奠我海邦,世世戴之」!
大典既竣,戒員役宿館中,候風回舟。舊例,過海以夏至前後兩、三日,歸以冬至前後兩、三日。是月十一日,冬至。十二日,登舟,王率屬詣署餞送,不忍別;至晚,方回。十四日,東北風起,出那壩港;暮抵馬齒,過孤米。十六日,颶風大作,暴雨如注。船傾側將危,與副使王公登戰臺,匍匐風雨中,亟禱天妃;風愈大,桅搖撼將倒。桅右敧,則龍骨現於左;桅左敧,則龍骨現於右(龍骨,船底定■〈舟參〉木也):忽折半截,相連不斷。船愈側,哭聲震天。余曰:『兩人奉使無狀,應死!爾等葬於魚腹,何辜』!眾應曰:『大數巳定,同死無怨』!桅出入波濤,篷半浮水面、半罩戰臺,相係牽帶;舟人曰:『桅不速斷,舟必中裂』!於是再禱以請,風勢如故。余仰天大呼曰:『皇帝懷柔百神,天妃血食中土,不在祀典內耶!使臣願投海中,桅可速去,冀活余人;歸報天子,神之賜也』。隨有火光熒熒,自風雨中起霹靂,斷截其桅;即令守備魏文耀、千總陳蘭割去篷索,篷、桅逝而船始平。但風浪搏擊,舵不能定:舵左轉,舵右者隨而仆,舵右轉,舵左者隨而仆。浪由船尾進、從鷁首出,嚴冬凜冽,舟皆裹冰。榜人凍沍,不能施力;亟易其衣,初以布、次以紬緞裘襖,凡一晝夜。十七日,雨雖止,風仍大作。通官曰:『遇險不死,或有可生;須再禱』!各許願,設簿登記。時黑云密布,上下晦冥,心寒膽裂;問必振曰:『汝言可生若何』?云:『大桅雖去,頭桅尚存,可生者一。舵乃二繩沒於水底,夾於龍骨;一繩斷,舵即浮。今勒索無恙,可生者二』。十八日,舟子忽報曰:『勒索斷,舵浮於水,危在頃刻矣』!余令曰:『如能下水者,賞銀五十兩』。有一人出應令,飲酒而下,入水即起。余又曰:『能換繩者,賞銀百兩』。有一、二少壯者出應,皆隨下隨起,入水不能,起舵不可。船從風順流,隨波上下,又一晝夜,不知幾千里也。十九日,風息;禱神起舵,三禱三從。易繩下舵,風乃止。設使易舵時風起,則船必覆;今禱而隨心,人舟無恙,神之佑也。二十日,東北風起,修整篷、桅。東風大作,拆帳房為帆,繼以被:皆可翼風,舟行如飛。二十一日,有一鳥,綠嘴、紅足,形若雁鶩,集戰臺。舟人曰:『天妃遣來引導也』!相狎如馴鳥。二十二日,海水漸渾,中國相近,但恐過閩或抵粵耳。行至申刻,望見一山浮於天際;二十三日,舟子曰:『是浙江之定海,北是普陀、西是九山也』。喜甚,隨犒勞舟人。午後,忽見賊船四隻揚帆從東北來,不遠數里矣;通官謝必振、守備王祚昌告曰:『我船篷、桅俱無,若調風對敵,萬不能;奈何』!余曰:『豈可束手待之』!急令各官督內司長隨各備弓箭、銃砲、手槍,其余舟人取壓船石,貯備對仗。忽天際云霧薈蔚,垂蔽我舟;有頃復霽,賊帆滅跡矣。晚至福寧,舟人曰:『悉是賊窩,不可近!此去閩安,只有兩潮;再出大洋,可以直進』。又恐西北風起,傍九山下迤邐而進。日晡,遠望山上隱隱有火光,山下船桅如林,不敢近。二十四日,舟子報曰:『船巳到五虎門矣』!正遇落潮,隨放砲;守口兵丁驚疑,亦放砲迎敵。急令鼓吹,揚旗示之;然後官役出迎,直達閩安。李總鎮慰問曰:『舟中人口無恙乎』?余曰:『前朝舊例,封舟過海,恐飄流別島、不能復回,隨帶耕種之具;又慮員役損失,後事俱備。今隨行數百余人無一損失,皆朝廷之福也』。詢二號船;隨風飄至江南崇明之鳳尾山,南行一晝夜將至廣東,始得順風而轉,已至閩安二日矣。謝恩船遲半月到;因風壞船,復回修艌,故來遲耳。大船進口,先用小船剝;進南臺,靖藩、督、撫、司、道出郭迎,情禮歡洽倍於去時。二十五日,進城。至天妃廟,行香。余與副使王公各出貲酬願,如所許數;員役亦然。督、撫委王守備修蓋廟宇,余仍置金冠、懸匾,答神惠也。
季冬二十二日,起行,督、撫餞送。至建寧度歲。正月,至衢州;長子思明來迎,云「拜別後不敢歸,坐待於浙耳」。抵杭州,督、撫、司、道置席西湖,與表弟王大哉(言)盤桓數日。三月,過姑蘇,至京口。五月,過山東,河水涸,船不能進,日行不數里。七月,抵通州。初十日,同副使王公率琉球陪臣並隨封官員謝恩復命,琉球進貢土物綿盔甲一副、鍍金鞍■〈革占〉一副、琉槍刀、琉磺、磨刀石、蕉布、琉扇、琉紙、胡椒赴禮部交畢;奉旨宴犒並隨封官員。臨行,中山王贈金百兩、副使九十兩,兩臣固辭;王另疏上聞,奉旨:『著張學禮、王垓收領』。又與副使赴繳一品服色,部云:『此系恩賜,不必繳』。
是役也,去程三月,歸僅一旬;其間陟險至再,皆獲安全。皇靈遐暢,感格幽顯;甘雨隨車,百神效職。溟渤奇觀、山川、風俗,筆不能載;聊紀一二,傳示後人。至熙朝盛典,曠世遭逢,余兩臣亦忝竊焉云爾。
●中山紀略張學禮
琉球,海中小國也。所出土產,惟蕉布、硫磺;其煙、刀、紙張、摺扇、漆器之類,皆來自日本。國有米、麥,隻可供應王府;民皆食蕃茹,狀如薯蕷。宴賓客,席甚簡薄;斤肉、樽酒可享數人,敘款洽而已。一席不過一、二器,即夫妻兒女,從不聞同餐食之;所余,皆棄之。客來相訪,不分上下東西,任隨客意自坐,盤膝於地。坐下,方叩一首,煙、酒、茶湯接踵而至。如客返,亦叩一首竟出;主人不送迎,若無聞也。官宦之家,俱有書室、客軒。庭花、竹木,四時羅列;架列「四書」、「唐詩」、「通鑑」等集,板翻高闊,旁譯土言。本國之書亦廣,但不知所載何典、所言何事耳。設官之法,自唐、宋至元,王之長子應襲爵者,至中國入國子監讀書;其父薨,始歸受封。至洪熙時,憫其來往風波驚險不測,特免之;賜三十六姓人教化三十六島,子孫世襲通使之職,習中國之語言、文字。至今請封、謝恩、朝貢皆諸姓之後,俱有姓名;若土官,有名無姓也。取士之法,不尚文、不考試,舉賢良方正,由秀才歷法司。設官長,無衙門,從役惟百姓輪值。其執法甚嚴,不徇情面;即官長父子、兄弟犯法,輕則徒流、重則處死,不曲庇絲毫也。百姓見官長經過,男女皆去簪、脫屐,俯伏道旁;俟過而後敢行:小心畏法若是。道不拾遺,夜不閉戶:甚有太古之風。有犯罪者,大夫聞之法司;法司察其因由曲直,令曲者死,亦不敢遲留也。有犯法重者,竟自刎頸、投繯,不敢妄辨求生。男女不薙胎髮;男至二十成立,娶妻之後,將頂髮削去,惟留四余;挽一髻於前額右旁,簪小如意。如意亦分貧賤品級:國王用金而起花者,王之伯叔兄弟用光金;三法司、紫金大夫用銀起花者,大夫、通使等職用光銀;百姓用玳瑁、明角、竹簪而已,婦女亦然。衣服敞袖長袍,腰係全幅錦緞長丈余,兩旁插扇子、煙袋、小刀之類;足穿無根皮鞋。冠以紙為胎,紬布裹之,分貴賤;長七寸、闊二分,週回三轉,共為一圈。王用五色花綾,王之叔伯兄弟子姪用黃花綾,宗族用黃光綾;法司、紫金用紫花綾,大夫、通使等官用紅絹。初進王府者為秀才,用紅光絹。王府役人及雜職,用紅布;百姓皆用青、綠布:此定制也。
彼國人雖與中國同而言語大別:金曰額膩、銀曰喀難、爺曰安知、大曰倭捕煞、小曰彌煞、紅曰呀噶煞、白曰十六煞、男曰會耕噶、女曰會南宮、幼小曰蛙籃璧、父母曰倭牙、喫曰米小利、飯曰安班、酒曰薩几、好曰優噠煞、不好曰挖煞、醉曰威帝、睡覺曰殷帝。人名俱有四、五字者,如馬爛敏達羅、如喀難顧司姑之類,惟有阿彌多、夜弗蘇二名呼喚者甚多。
國中有迎恩亭,即天使登岸之所;離海口三里許,在那壩港地方。其間里巷相連,人居稠密。過此則天使館,向來冊封員役俱駐於內。館中有廳堂、廊房、樓閣、亭園、臺榭、書室、小軒,週圍寬廣,與燕中報國寺相類。館內鋪設,桌椅、床帳及碗碟什物,俱照中國制度;設專司,收貯在府。俟天使至日,方敢動用。今館雖傾頹,後樓上尚有故明使臣杜三策題梅花詩百首於壁間,其余吟詠甚多;外有匾額、字畫,皆故明歷代名公之遺蹟也。館前有空地百畝,每日午後,婦女或老、或少攜筐挈筥聚集於此為貿易,實遊玩也;傍晚,方歸。其間,亦有殊色搖曳而來。風俗:女子自幼即刺黑點於指上,年年加刺。至十二、三歲出嫁時,竟成梅花;至衰老,手背皆黑矣。髮長四、五尺,頭梳一髻,光如油、黑如墨;不修眉鬢,不帶釵環、手飾,不施脂粉。穿大領衣,色尚白;有時以手扯裳,有時以衣覆腦若兜衣之狀。如有夫之婦犯奸淫,男女俱死。亦有女子不嫁人者,竟離父母自居,專接外島貿易之客;女之親戚兄弟——毋論貴賤,仍與外客親戚往來,不以為恥。若遇本處有室者,亦不苟合也。那壩港至中山王城約二十余里,殿在山頂。其殿康熙元年冬天火焚,至今尚未建。殿後有一小峰,名「虎崒」;下有小廟,無像,但設香供於地。殿前有石壁,高數丈、闊二十余丈,平如斧削。中間有一穴,穴口嵌一鐵龍頭,龍口內有泉水噴出,從空注下,即大旱之年水亦不竭。王城西北里許,有一大池,池內有鯉、鯽魚。又一山,松柏參天,明花四布。王城之西南,有中山王之祖塋;塋中無塚,惟石碑上刻「琉球中山王祖塋」。塋前五峰相對,左右有情;後有靠山,沙水相映。明堂廣闊,可容萬馬,遠山圍抱。中山王家廟,離那壩數里;官民經過,下馬步行。廟前有海水來朝,金碧相映。前、後殿中所供牌位,自唐、宋以來子孫不替,守廟是僧。那壩之東北三里有三清殿,殿前二松大數圍、高二十余丈,枝葉茂盛,勢若飛舞。三清殿東有天妃廟,廟雖窄隘,幽邃可觀。廟東有演武場,南有長虹橋,闊百丈余、長五里;橋下大水,名曰「曼湖」,通海。過橋有松嶺,嶺長二十里許;松楸滿目,蒼翠鬱然:亦琉球之一景也。
舊例,使臣有七宴——迎風宴、事竣宴、中秋宴、重陽宴、冬至宴、餞別宴、登舟宴,器用金銀折席,琉刀、小刀、蕉布、琉煙、苧布、琉扇、琉紙、琉槍並折席。已上俱免,隻領席;從員役亦然。守備、千總、通官等三十余員,每員廩給免去九分,每日支米、面各一斗,牛、羊、豬肉各十斤,鮮、乾魚各十斤,雞、鴨各十隻,燒酒、油、鹽、醬、醋各十斤,柴十束;長隨、內司、聽用各官五十餘員俱半廩給,每日支米、面各五升,牛、羊、豬肉各五斤,鮮、乾魚各五斤,雞、鴨各五隻,燒酒、油、鹽、醬、醋各五斤,柴五束;僧道及各項匠作、書吏、門皂等役百餘名口糧,每日支米、面各三升,牛、羊、豬肉各三斤,鮮、乾魚各三斤,雞、鴨各三隻,燒酒、油、鹽、醬、醋各三斤,柴三束;兵丁及各官隨役二百餘名俱月糧,每日支米、面各二升,牛、羊、豬肉各二斤,鮮、乾魚各二斤,雞、鴨各二隻,燒酒、油、鹽、醬、醋各二斤,柴二束。封舟過海,例有從客偕行;姑蘇陳翼——字友石,多才多藝,王持帖請授世子等三人琴。
世子名曰彌多羅、王之婿名曰啞弗蘇、三法司子名曰喀難敏達羅,寓天界寺習一月,移至中山王府又月餘;授世子思賢操「平沙」、「落雁」、「關雎」三曲,授王婿「秋鴻」、「漁樵」、「高山」三曲,授法司子「流水」、「洞天」、「塗山」三曲:求詣無虛日,皆稱曰「友石先生」。西湖吳燕時——字羽嘉,業歧、黃,切脈知生死;國中求治者,無不立愈:亦有數人受其傳。八月中秋節,王設宴。是日,設席正殿;兩使上坐,從客向西,中山王向東北陪。其欽天監、太醫院、守備、千總各官,設席別院,俱三法司、紫金大夫陪;內司、長隨、中軍、聽用各官,設席別院,俱大夫陪;冊封書吏、僧道各役,俱長使、通使陪;其兵丁、跟役,俱秀才雜職陪。其通官二員,時在左右傳遞問答,不預席。設鼓樂,有走馬、弄刀、刺槍、舞劍、踘球、走索諸戲;至晚方散。重陽節,王又設宴如前;早到王府小飯,次看龍舟。中國午日競渡,琉球在重陽,於城西之龍潭。潭中二山並峙,一名石筍、一名龍岡,岡上設小席;湖水澄清,微波不動。舟有五,各分五方旗幟;每船用水手四十八人,往來飛轉,金鼓震天。午後,上宴。幼童百餘人,皆貴戚子弟——又一少年僧,生成頭長尺五、眉髮雪白、頦綴霜髯,佇立庭中。一童子挽雙髻,杖挂葫蘆,次於壽星之右;一童子,生成背駝、眼細,戴篛笠、穿錦服,手擎蟠桃如東方朔,次於壽星之左。有黑鹿一隻,排於壽星之前。鳴鑼擊鼓,眾童子環繞歌舞;內穿錦衣、外白綾,半臂繡菊花,以應佳節。
瀕行,王請留匾額,正殿「東南屏藩」、家廟「河山帶礪」、三清殿「蒼生司命」、天妃廟「中外慈母」;王公亦有贈匾。其請封各官,王念其遠出多年,各加俸米不等;惟紫金大夫蔡國器年老,加俸米以原官致仕。
其國南北約三千餘里,四面濱海。無盜賊,為治簡樸,頗有華風;敦尚禮教,宗族親睦。
余留日無多,見聞有限;略存其概,以俟後賢廣為考訂,以備釆風之助云爾。
康熙三年(歲次甲辰),書於閩之公署。三韓張學禮識。
●琉球入太學始末 王士禎
題辭
國家聲教覃敷,無遠弗屆;而琉球嚮慕文教,尤為最篤。蓋其時奉使琉球者,為吾郡悔齋汪先生。先生親賫宸翰遠涉瀛海,未浹旬而至,誠古今所僅見;是以其國益懾伏於聖天子之威靈,而思沐夫教育。及其入太學讀經書僅歷四載,遽以省親歸。雖於聖朝禮樂文章之盛、身心性命之微,未必遽能窺見;而忠孝仁義之大端,必能得其梗概。吾知此數人者一抵其國,必有向之受業而請益者。是此數人於本朝為弟子,而於彼國未必不為師方;且擁皋比、御函丈,其尊榮為何如也!然吾竊為彼國惜者,則以讀書未久,遽即請歸!假使其更歷年所,學為制舉文字、簡練揣摩,與國子諸生同與於賓興之典,或得叨科第之殊榮;然後歸國,於以照耀鄰封、翱翔島嶼,其所得不更多乎!而惜乎其智之未出乎此也!
心齋張潮題。
康熙二十三年,冊封琉球翰林院檢討汪楫、中書舍人林麟焻等疏言:『中山王尚貞親詣館舍云:「下國僻處彈丸,常慚鄙陋;執經無地,嚮學有心。稽明洪武、永樂年間,常遣本國生徒入國子監讀書。今願令陪臣子弟四人,赴京受業」云云』。事下禮部。部覆:『史載唐貞觀中興學校,新羅、百濟俱遣子入學。琉球自明初始內附,「會典」載大琉球國朝貢不時,王子及陪臣之子皆入太學讀書,禮待甚厚。又載洪武、永樂、宣德、成化間,琉球官生俱入監讀書。今該國王尚貞以本國遠被皇仁,傾心嚮學;懇祈使臣汪楫等轉奏,願令陪臣子弟四人赴京受業。應准所請,聽其遣陪臣子弟入監讀書』云云。時予為祭酒,咨覆禮部略云:『查「太學志」載:「洪武二十五年秋,琉球國遣其子及陪臣之子日孜等入監,命工部給羅絹為秋衣。冬,琉球中山王遣其舅仁悅孳等至。永樂二年,琉球中山王從子三五良亹等九人以謝恩至,奏請入監;給賜一如洪武中故事,令工部建王子書房於監前以處之。三年,琉球山南王遣寨官子李傑至。四年,中山王遣寨官子石達魯等六人至。其後李傑、石達魯等每在監三年,得乞歸省。九年,中山王遣王相之子懷得、寨官子祖魯古至。十一年,遣寨官子周魯等三人至。是年,有奏歸省者;命禮部厚賜,以榮其歸。是後乞歸省,或令候其使者還國以行。永樂以後至於正德,常三、四遣至。嘉靖五年,中山王遣官生蔡廷美等四人至;十一年,歸國。十七年,遣梁炫等四人至;二十三年,歸國。尋又遣蔡朝用等五人至;今在南雍,處以光哲堂,歲時給衣物如例。向慕文教,琉球於諸國為最篤;國家待之,亦為最優』云。康熙二十七年,琉球國王遣耳目官魏應伯等恭進朝貢方物,又遣陪臣子弟梁成楫、鄭秉均、阮維新、蔡文溥等四人同貢使赴京入監讀書;於正貢方物外,敬加屏風紙三千張、嫩蕉布五十疋。
三十一年,中山王貞上言:『康熙二十三年,蒙冊封天使汪楫題准臣國陪臣子弟入監讀書;臣貞遵奉俞旨,業於康熙二十五年遣官生梁成楫等三人同貢使魏應伯進京。仰荷皇上令其入監讀書,月糜廩餼、季給衣服;正梁成楫等感泣高厚,殫心誦讀之時也。但伊父前經節次入貢,萬里梯航,罔辭勞瘁;今皆年老,奉養需人:臣貞亦當念之矣。且梁成楫等三人俱未有室,父母之願,人皆有之。況臣國人皆愚昧,自成楫等進監之後,臣貞望其返國與臣言忠、與子言孝以宣布皇上一道同風之化,更為不淺。今據梁成楫等乞題請歸養等情,應否准其歸養?臣貞未敢擅便。伏乞睿鑒』云云。詔:『梁成楫等三人照部通事例賞賜、賜宴,禮部遣歸國』。
跋
琉球於中國,當在東南方。東南為文明之地,今且近天子之光;吾知其國聲名文物,必且月異而歲不同矣。
心齋張潮。